01 January, 2023

Are you a real Indian?

 



【關於世上最後一個印第安野人 Are you a real Indian?】

(好久沒寫長文,只想重拾人類學樂趣,也想繼續光復中文,非常感謝幾年前明季送了一本James Clifford的書,終身受用。)

這是亞馬遜原住民Uýra Sodoma所創作的其中一幅作品:穿着枯乾的蕉葉,頭頂着一顆蕉花,彷如從後方蕉樹群走出來的精靈(spirit)。實在太喜歡這幅作品,於是畫下來,一筆一筆地感受。

不論生態學或人類學,亞馬遜都是學術研究的寶地。見到Uýra本尊——人生第一次親身接觸亞馬遜人,內心激動不已。跨越了一個世紀、半個地球,經過白人、淘金者、工業發展侵略,到今天仍能見到亞馬遜原住民沒被完全毁滅,並且強壯地站在西方舞台上,不管是否刺眼,將原住民的存在展現出來。

我不喜歡「野人」一詞,長久以來殖民者把原住民塑造為野蠻人(primitive man),來合理化自己對待非白人和大自然的殘酷行為。在Uýra的影片中,西方社會認為原住民已被「文明」淘汰,現代人該展望將來,世上不再存在印第安人。

而我想分享一個關於「世上最後一個印第安野人」的故事。

最近《阿凡達》( Avatar)第二集上映,故事原型參考Ursula K. Le Guin科幻小說《世界的名字是森林》(The Word for World is Forest),而Le Guin的父親正是極具爭議性的美國人類學家Alfred Kroeber,一段原住民和白人學者的複雜糾結友誼關係。

1911年8月在北加洲一個郊區小鎮的屠房,發現一名衣衫襤褸、瘦削的印第安人躲藏在內,不懂英文,只會說雅希語(Yahi),他不肯透露自己名字,於是Alfred Kroeber稱呼他做Ishi,雅希語解作「人」。

雅希族被白人、淘金者們趕盡殺絕,當時相信逃出來的Ishi是滅族剩下最後一人,他被加州博物館收留,負責向觀眾演示印第安人手藝技術。而Alfred Kroeber不只把Ishi當為研究對象,亦視他為朋友,兩人相敬相助。

最終Ishi於1916年染上當時流行的肺結核離世,站在西方鎂光下只有短短五年,他的一生始終是個謎,後世也難以定調Ishi和Kroeber的關係:Ishi為何願意為白人工作而不去找其他原住民族群支援?而Kroeber明知道Ishi希望死後留有全屍,卻不設法阻止解剖驗屍並把Ishi的腦袋送去其他實驗室?

Ishi故事雖然耐人尋味、發人深省,但終究是他人執筆,不是Ishi的自述。原住民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transformative justice)的關鍵,是聆聽和理解他們的聲音,而不是繼續由殖民者為他們發聲。

最後擷取一段James Clifford所說的「建國神話」(founding myth),不知多少人有同感:

「⋯⋯儘管有許多殖民者聲稱他們進入一片無人土地,或聲稱原住民不完全算『人』,而是些需要『被改善』的小孩,但他們內心深處仍會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一場入侵,是野蠻的征服。

對一些人來說,『殺光所有野蠻人』或『唯一善良的印第安人就是死掉的印第安人』之類的口號已足以讓他們心安理得(在不安全感瀰漫的時期尤其如此,不管這個『不安全感』是真實的還是人為製造出來)。不過,對大部分人來說,以暴力方式讓一群人取代另一群人需要更科學和更人道的說詞。

在十九世紀,『種族演化』和『適者生存』的觀念合理化了一群人取代另一群人的必要性。以動物物種讓野蠻行為可以振振有辭:殺死野蠻人或讓他們死在孤絕環境只是為大自然不可改變的運作方向提供幫忙。以一種較人道的方式,宗教『歸化』和文化『同化』皆是朝向同一個目的。」

那夜看到Uýra用葉片排出一個漩渦,流下樹的眼淚。

距離亞馬遜好像近了一點點,

來到展覽的最後一夜,

完結這一場冬天的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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